【王宽x元仲辛】风雪归人(一发完)

现代破镜重圆AU。

本来想搞个五千字以内的狗血爽文,没想到拖拖拉拉写了近2w字,还是写成了废话日常(dbq。


01.

 

车子熄火在离医院不到二十分钟车程的小道上,王宽顿时有些无语,他看了一眼油表,果然已经见了底,出门之前就已经预想到了这个结果,他还刻意叮嘱助理去加了个油,谁知小姑娘忙来忙去,还是把这茬忘了。

他叹了口气,给助理打了个电话,谁想到电话接通之后他还没来得及开口,那边已经想起来有什么事没干了,立刻结结巴巴、语气真诚的道了好几遍歉、又做了多次保证,甚至还没等他开口,就主动接话会请人来拖车,其动作之快、语气之诚挚仿佛他王宽是个什么吃人妖怪似的。

直到电话挂断,王宽都有点懵,他今日开了一天的会,坐到现在还是腰酸背痛难以集中精神,他缓了一阵,这才反应过来对方说是要帮他叫拖车……而且没问他在哪里。行吧,王宽头痛的打开窗户通风,又把车靠背往后调了调,这才共享了个位置过去。

现在是晚上十点多钟,他用手机放了首钢琴曲,不到两分钟就已经昏昏欲睡,被人喊起来的时候,已经是半个多钟头之后了。这段路没有路灯,那人又戴着口罩看不清面容,只能模模糊糊的察觉到是个青年男子,对方没有骨头似的靠在自己车旁,一只手搭在车窗上,另一只手抱着车,懒散问道:“醒啦?你叫的拖车?”

王宽看不清他的表情,却能察觉到对方话语里带着笑意,他沉默了几秒,又低下头看对方搭在车窗上的手,手指纤长、骨节突出、指甲修剪的整整齐齐,倒还挺好看的,那人不知道是不是被看得不好意思,立马站直了身子又收回了手,不耐烦的在他车身上敲了敲,道,“是不是啊?不是我走了。”

王宽终于有点清醒了,他按了按酸痛的眼眶,打了个哈欠,礼貌道:“是,麻烦你了。”他拿起放在副驾驶上的公文包,又确定了自己没有什么遗漏在车上的东西,这才推开车门下来,从他开口之后,对方一直在不着痕迹的打量着他,若是换了别人或许察觉不到,但王宽向来敏感,情不自禁的也多看了他几秒。

对方却还挺霸道,没什么好气:“看什么看,回车里坐着去。”

王宽低下头去,没再回话,老老实实的上了车。

到底是年轻人,动作还挺麻利的,等他打理完钻进驾驶座上的时候,也才过了不到十分钟而已,王宽坐在后座上,看着他调了调后视镜又调了调座位,顺便不自在的整理了下口罩,与其说是来拖车的,不如像个在逃杀人犯多些。

王宽有点想笑,于是兀自勾了勾唇角。

他将公文包垫在身后,坐直了身子,两只手放在膝盖上,突然道:“元仲辛。”

发动车子的人抖了一下,他弓着腰缩着脖子,甚至把拉动手闸的手都缩了回来,几乎完美的想把自己缩回座位里,这个角度完全看不到他的样子,于是王宽又慢悠悠道:“好久不见了。”

事实上,得有十年了。

那人大概做了不少心理挣扎,过了三四秒才直起身子来,顺道摘掉口罩,这才叹了口气,坦然回复:“什么都瞒不过你。”

王宽笑了起来:“还是确认了一会儿的。”

而说真的,从他还没睡醒只是低头看那人的手的时候,他就已经模模糊糊的有了答案,他熟悉元仲辛的一切——他乱糟糟的卷发、做坏事之前眯着眼笑的样子、勾起的一边唇角、撒娇似的冲他耷拉着眉毛、冷笑、大笑、坏笑……虽然人总在变,但感受永远停留。

元仲辛没说别的,只问:“行,去哪儿啊?”

他的声音好像比从前低沉了一点,但那股藏在语调之中的灵动没变,永远都带着笑似的,有种古灵精怪的劲儿。王宽大概仍是没睡醒,他有点恍惚,用手捂住脸闷声报了医院的地址。

元仲辛没有立刻回话,王宽突然意识到了别的什么,抬头补充:“我在那里工作。”

元仲辛按亮车灯,王宽这才能从后视镜里窥见他一点模样,他似乎没变多少,黑了点,瘦了点,却也没别的了,仿佛王宽不过是去了趟学校的小卖部,回来又和他再相见。元仲辛察觉到他的目光,勾勾唇角道,“行啊,王公子,我看现在得叫王医生了啊。”

王宽对他的揶揄有点无奈,只得半是警告半是拿他没办法的喊他:“元仲辛。”

元仲辛耸了耸肩,没再说话。

这条路本来就不远,元仲辛开车快,十几分钟就到了,他想了很久,打了无数遍草稿都没有用上,竟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,元仲辛把车子停在门口,见他还没有动弹,干脆伸出手去帮他把车门打开,又扭头看他:“到了,还不下车?”

王宽抬头看他,没有说话。

于是元仲辛又道:“车子明天来开吧,地址你那小助理应该有,我说你也真是的,那小姑娘跟我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在抖,看不出来啊,王宽,你还怪吓人的?”他巴拉巴拉语速飞快说完一长串话,王宽基本没有在听,车里的灯已经关上了,只有医院门口的路灯从车外照进来,抹平了对方所有的棱角和时光留下的痕迹,那双眼却明亮又夺目,仿佛还是十年前那个十七八岁的少年。

他看得出来元仲辛有一些紧张,不然不会用这样的语速说话,他也是一样,二十八岁、如愿成为医生、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的王宽也一样后背冒汗、掌心湿润。

他直勾勾的看着元仲辛,也只是看着他。

元仲辛避开了他的视线:“钱不用给了,你助理付完了,可以下车了,王医生。”

王宽却问:“你看了我多久?”

半夜十一点,哪个拖车的人会带着口罩和人说话——不被误以为是逃犯才怪,元仲辛之所以这么做,一定是早就认出了他,在王宽还睡在车里的时候,他就已经认出了他,王宽对此完全没有印象,却免不了想,元仲辛在看什么……

元仲辛……在想什么。

元仲辛没好气道:“走不走啊,烦死了。”

于是王宽下了车。

 

02.

 

王宽去开车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多钟了,元仲辛工作的车厂离医院不远,也就二十多分钟的车程,他算准了时间,想着或许结束之后还能一起吃顿饭,谁知元仲辛并不在店面里,他只得对前来迎接的中年男子道:“我找元仲辛。”

对方面上的职业微笑僵了一僵,迟疑了一秒才古怪的挑起眉毛:“讨债的?”

王宽被问得莫名其妙,他低下头看了自己一眼,今日有会议,他照样穿了身烟灰色西装配皮鞋,怎么看都不像凶神恶煞的样子,对方为什么会有这种疑问,于是王宽放缓语气道:“我来取车。”

那人却还不肯放过他,一边领着他往后面车厂走,一边道:“是找元仲辛还是取车?”

“这冲突吗?”王宽觉得他有点恼人,连带着语气都冷了下来,“我是元仲辛的朋友。”

对方笑道:“元仲辛可没有朋友。”

背着手走路的王宽突然停了下来,对方奇怪的回头看了一眼,还没等出声询问,王宽却问道,“他欠了很多钱?”昨晚重逢之后,他猜过元仲辛或许会过得不好,却也不应该是这种负债累累的样子,他们还在高中时元仲辛已经喜欢和社会上的人混在一起了,但元仲辛一向心里有数才是。

对方哂笑一声,毫不在乎的耸耸肩:“谁知道呢?谁不欠钱?”

王宽略一迟疑:“你能不能把……算了。”

他想要元仲辛的联系方式,但他也清楚知道,元仲辛大概不会高兴他在打探他。他虽知道他过得怎么样,生活、工作、哥哥都怎么样,但他更想元仲辛亲口对他说。

 

03.

 

但说来也巧,还不到一个星期,王宽竟在自己工作的地方遇见了元仲辛。

他从科室里出来,正巧遇上对方迎面走来,王宽两只手塞在白大褂口袋里,沉默的往走廊中央一站,元仲辛倒是被他吓了一跳,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,又把手中的东西塞进口袋里,这才冲他一乐:“这么巧,你也在这儿?”

王宽无奈的歪了歪头,那意思是“你明知道我在这工作,还找这个尴尬的开场白”。

元仲辛不自在的笑笑,哥俩好似的过来勾住他的肩膀,王宽倒也没有挣扎,乖巧的任他搭着,倒是走过路过的同事们都多望了两眼,谁都知道王主任是个性子冷淡的,隔壁的韦原虽说是他最好的朋友,也从没和他这么亲切过。

王宽被他搭着转了个身,又扭头看他:“来医院干什么。”医院这段走廊正好在花园中央,两侧都是透明落地窗,元仲辛离他极近,阳光从窗外洒进来,照得他面上的细小绒毛都看得一清二楚,金灿灿的。

元仲辛摸摸鼻子,没看他:“有点感冒。”

他觉得元仲辛在撒谎,但他好像也没有那么确定,毕竟他们十年没见,他对元仲辛的一举一动都不再像最初那么笃定,更何况元仲辛还真在语末的像模像样的咳嗽了两声。于是王宽语重心长道:“多喝热水。”

元仲辛看他一眼,好像是在憋笑:“我说王宽,你可是个医生。”

王医生两只手还塞在衣服口袋里,被他这么哥俩好似的搭着也不觉得难受,只是慢条斯理解释道:“这是有科学根据的,水能调节体温,多喝水有利于蒸发汗液和……”

“打住。”元仲辛松开他,一副懒得听的样子,他拍拍鼓鼓囊囊的口袋,“我看过医生了,也开了药了,你就行行好,别诊断了。”

王宽盯着他的口袋看了几秒,突然道:“我能看看吗?”

元仲辛没搭理他,他拍了拍他的肩膀,语调轻松:“行,不耽误你工作了,我走了,有空常联系~”

太客套了,王宽意识到,元仲辛根本不乐于看见他,故友重逢本应该是件开心的事情,更何况……他们大概还不止故友而已,元仲辛语调虽然轻松自如,但那副对他丝毫不感兴趣的样子却很明显,王宽藏在口袋里的手掌慢慢握成拳,在元仲辛离开这条长廊之前,他突然开口:“那能请你吃顿饭吗?”

对方背影愣了一下,很快的转过头来,王宽见他没有答话,又道,“如果你……”

元仲辛在看他,王宽也同他对视。

还未到下班时候,走廊上到处都是乱糟糟的动静,他听见滚轮划过白瓷砖、金属制品在铝桶里哐当作响、小孩子扯着嗓子的哭闹、男人好似拉风箱的咳嗽、拔高了声调为一张单子吵架的中年妇女,好像一切都在往前滚动,他挺直了脊背,沉默而温柔的回望元仲辛,又好像什么都在停滞,人群中,只有他和他是互相对望的。

元仲辛慢慢的弯起眼睛:“行啊,有便宜不占王八蛋。”

 

王宽坐在办公室研究资料,现在还没到下班时间,他一向循规蹈矩,自然不会因为没有事情而早退,元仲辛翘着二郎腿窝在沙发上看杂志,语气有点埋怨:“你要是说还要等,我早走了。”

王宽低着头看文件夹,微微翘起唇角:“所以我没说。”

得……这么多年过去了,王宽还是一如既往的一句话就能把他怼回去,元仲辛打开杂志,顺着沙发背滑了下去,懒得恨不得缩进缝隙里,他一边翻着书,一边啧啧夸奖道:“行啊王宽,衣冠禽兽啊,上了不少医学杂志啊,少女杀手吧?”杂志里的王宽穿了一身白大褂,搭了一件黑色的高领毛衣,还装模作样的架了副金丝眼镜,配着这张脸,说是演员出演医生都应该有人信。

王宽低头写字,对此有点无奈:“元仲辛,衣冠禽兽不是褒义词。”

元仲辛呵呵两声,不太走心:“打扰了。”

元仲辛倒也没和他搭话太久,他知道王宽在工作,干脆自己低头玩手机,王宽察觉到他逐渐没了动静,抬头才发现他四仰八叉的躺在沙发上睡着了。王宽怔了一怔,扭头看了眼自己搭在衣架上的外套,正要起身时,却有人粗暴的一把推开了科室大门,用手指头想都知道是谁,也就两位能干出来这件事,对方兴冲冲开口道:“王宽!”

女的,这下彻底排除另一位了。

王宽做了个噤声的手势,用口型道:“小声点。”

这话说晚了,元仲辛本就没有睡熟,几乎是门被推开的一瞬间就被吵醒了,还显然吓了一跳,翻了个身从沙发上滚了过去,王宽下意识的站起身来,沙发下铺了层地毯,元仲辛还没滚到桌角就自己停住了,除了稍显狼狈,大概也没什么,他“靠”了一声,自己爬起来坐在沙发上,眼神自然有点凶狠。

赵简推门的手收回在胸前,也吓了一跳:“你这……有人呢?”

王宽把伸去拿衣服的手收回背在身后,偏了偏头:“你说呢。”

“金屋藏娇啊。”赵简笑道,见王宽表情不对,这才赶紧换了个词语,“不不不,铁树开花。”

王宽:“……”

元仲辛:“?”

 

赵简是前来和王宽研究昨日送来的那宗病例后续的研究方案的,元仲辛听不懂也没打算听,他醒了就没再睡着,干脆拿着杂志挡住脸,继续窝在沙发角落降低存在感,说是看杂志,但看不了几秒就忍不住把杂志往下放了放——专心致志去看王宽和赵简说话的样子。

毫无疑问,赵简很有魅力,她留了一头黑色长发,妆容清淡眼神却很勾人,她撑在王宽桌上和他谈话,凑近了去看电脑,还用手拢了拢滑落在肩膀的长发,她天生带股劲儿,冷淡又锋利。

元仲辛这一看就一直看到赵简和王宽讲完话要走,女孩抬起头来,他迅速转移目光,假装对口腔正畸患者颞、颞下颌什么玩意(他凑近了认真读了两遍,还是没一口气读通)的骨关节病临床分析很感兴趣,赵简倒也没注意,冲他招了招手,笑道:“走啦。”

元仲辛陪着笑,一路目送她消失在门口,这才对站起来穿外套的王宽八卦道:“你女朋友?”

王宽穿着外套的手在空中顿了一顿,转过头看他,语气有点无奈:“元仲辛,你知道我从来不说谎。”

元仲辛大概琢磨出了点答案,他握在杂志上的手收紧了,却还是勾着嘴角,不动声色道:“怎么说?”

“赵简,我未婚妻。”王宽穿上西装外套,又拿了车钥匙示意他站起身来,两个人一同往门外走,这个答案比元仲辛想象中的还要更刺激一点,但他收回眼神,假装十分坦荡的往外走,愣是一点表情没露出来,关门之前,却是王宽先站住了脚步,“你没有别的要问的?”

元仲辛等他锁门,表情还带着笑意,似乎是觉得他有点好笑:“你还想我问什么?”

“我不说谎,所以你问什么,我就回答什么。但元仲辛,我还有后半句。”王宽抬起头来看他,那双在白皙面容上总是显得过分漆黑的双眼暗沉沉的,显得还挺认真,元仲辛不由得退后一步,和他拉开了一点距离,说来也是好笑,这都二十一世纪了,王宽有的时候还要坚守这些莫名其妙的“规则”,但他还是选择了配合,“后半句是什么?”

王宽道:“我和赵简,并不是两情相悦。我们俩是从小定的娃娃亲,高中遇见的时候,我和赵简已经有十多年没见了,所以我才没有同你说过,现在没有解除婚约,也是因为方便。”他从外套里拔出手掌给元仲辛看,无名指上赫然一枚碧玉戒指,元仲辛想笑他性格老气,就连婚戒也要选择一枚这么老气的,但他也知道,确实有很多人选择用一枚戒指来抵挡不少必要的麻烦。

于是他只问:“你和我说这个干什么?”

王宽把戒指取下来郑重的装进口袋,这才抬起头来看他:“但我和赵简,早有取消婚约的意思了。”

已经是傍晚了,落地长廊里也失去了日光,只有头顶走廊的灯亮的有些晃眼,元仲辛下意识的摸了摸隐隐作痛的膝盖,这才笑道:“去哪儿吃啊?”

他听见王宽叹了口气,背着手从他身边蹭过去,拉长了声音道:“我去取车。”

元仲辛跟着转了个圈,他用手搓了搓脸,直到王宽的身影已经快消失在走廊尽头了,这才想起要跟上去。

 

04.

 

王宽自然是想找个高级餐厅吃饭的,元仲辛却说不适应,不想去,车子七拐八拐最后进了小巷子,元仲辛所谓的绝佳去处竟然是个路边柴火馄饨摊,王宽光找停车的地方就找了五六分钟,终于停好走过去的时候,元仲辛早已在位置上坐下了。

小摊用了简易雨棚撑了起来,也就只能容纳下两个桌子,只有一位中年男人在忙,头顶的灯泡摇摇晃晃,仿佛随时要掉下来,人手不够,桌子还得自己收拾,元仲辛熟门熟路的拿了块抹布,在桌子上抹了两下,王宽看不过去伸出了手:“我来吧。”

元仲辛瞥他一眼:“别啊,你这可是做手术的手。”这要是换了别人,或许王宽还要品品是不是暗含别的意思,但元仲辛从来不这样,他要是想嘲讽什么,直接就说了,他是真关心自己而已,思至此,王宽忍不住笑了笑。

元仲辛却又在桌子上擦了两圈,见他迟迟没有落座,问道,“怎么?你嫌不干净?那咱换个地方。”

这话纯属揶揄,王宽也不恼,径直把公文包放下,在他对面坐了下来。

元仲辛看来已是常客,他还没出声,那边已经端了两碗馄饨过来,一碗放了葱花一碗没放,元仲辛愣了一下,将两只碗掉了个方向,没葱那碗放在他面前,又掰了双筷子给他:“吃吧。”

已经七点多钟了,本来应该是都市最繁华的时候,但也不知道元仲辛从哪找的这块地,寂静的连声狗叫都没有,更别说生意了,摊主给他俩端完馄饨,自己摸了马扎在灯泡下坐着,带着眼镜开始看书,大概是见他俩迟迟没有开始新话题,遂抬头笑笑:“小元,你可算带朋友来捧场了。”

元仲辛一边吹着汤一边笑:“你这明天就倒闭的,多一人少一人有什么关系。”

他抬起头,见王宽在看他,于是补充道,“老贼的朋友,他们天天也不务正业,开个馄饨摊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。”王宽仍是看着他,没有说话,于是元仲辛放下汤勺,“你不是吧?老贼都不记得了?就是……”

王宽温声打断他:“记得。”

说起来,第一次见老贼的时候还闹了不少笑话,那时班级搞好生带动差生活动,张老师让他对元仲辛平日行事多多上心,他有次跟着元仲辛出去,见他半是不耐烦、半是不敢言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堆钱给一个状若乞丐的人,还以为元仲辛被人打劫,王宽正义感作祟,也不顾对方人多势众,上去就开始一顿爱国主义教育,被老贼当做笑话讲了整整一年,现在提起来还有点面红耳赤。

但王宽当然不是因为老贼而盯着他看,他只是听到摊主那句“带朋友”,突然想起元仲辛车厂同事的那番话,于是他顿了顿,又道,“元仲辛,你过得怎么样?”

元仲辛抬头看他,头顶橘黄色的灯光洒下来,晃晃悠悠的光影从元仲辛面上掠过,他好像笑了笑,又好像没变过表情:“你也挺能憋的啊,我还以为你那天就要问了呢。”

王宽道:“我在等你开口。”

即使他们谁都没有提过,但彼此都心知肚明,元仲辛的生活不会过得多愉快,最起码不会像他这样顺风顺水、一路衣食无忧,他虽关心元仲辛,但也不想让对方误以为是同情或者炫耀。

元仲辛盯着他看了几秒,缓缓勾起一边唇角:“你看不出来我为什么要带上口罩吗?王宽,我当然在躲你。”

因为喝了好几口热汤而发烫的胃慢慢冷了下来,王宽一向平和的面容都有些不自然,但他只是怔了一秒,很快的反应了过来:“你知道我在哪家医院,全市这么多医院,你哪里都不去,专门来我工作的地方?”

元仲辛问:“不允许我有常看的医生?”

王宽没有说话,只是直勾勾的望着他,又来了,王宽一向很擅长这个,当他察觉到你在说谎的时候,也不会直接戳破,只是就这么看着你,直到看得你自己都不好意思,于是元仲辛捏了捏耳垂,有点不自在道:“你这样我就很难办了。”

他是想要逃的……所以他戴上口罩,也不给王宽问出联系方式的机会,但有时行动好像总和想法不一,他明明想往另一个方向走,但走来走去,原来还是在回头。

 

王宽让元仲辛等在路边,自己一个人钻进隔壁巷子里开车,驾车回来的时候,元仲辛已经等在大路旁边了,现在是秋天了,晚上风大,元仲辛骇冷似的把拉链拉到了最上方,还带上了帽衫的帽子,缩着肩在路灯下跳台阶取乐。

王宽开着车向他的方向靠近,莫名其妙心情还不错,赵简有句话说对了,“铁树开花”,他好像还真的是,韦原打趣时说他眼高于顶不懂享乐,但只有他自己才知道,他一直在等,也没期待新的人出现,只是等元仲辛回来。

王宽摇下车窗探出头去:“上车,我送你回去。”

元仲辛弯着身子看他,头顶路灯挺亮,能看得到元仲辛憋着笑的表情:“我说王宽,你能不能别跟追小姑娘似的。”

王宽无奈道:“我没把你当小姑娘,我就是想和你多走一段。”

他说的坦率而真挚,把心路历程和目的都表达的一清二楚,这下反而换元仲辛没有办法了,他拉开副驾驶的门,乖巧的坐了上去。

二十分钟之后,元仲辛又道:“你不会还要说想陪我多坐一会儿吧?”

王宽没立刻回话,只是歪头看他,于是元仲辛只能叹了口气,“行,成,王医生,那你上去吧。”

元仲辛住的地方没有开灯,他进了门顺手拧亮一盏放在一旁不用插电的的床头灯,又随意摆在了一遍,他倒是熟门熟路,王宽却接连被门栏、鞋子绊了好几脚,元仲辛扭过头,看见他难得狼狈的一只手拎包和钥匙,另一只手来回揉着被撞痛的小腿,忍不住嘿嘿一笑:“不习惯吧?”

王宽刚刚直勾勾的撞上了鞋柜,顿时痛得话都说不出来,他揉了好几下,怀疑必定青了一大片,倒吸了好几口冷气才喘着气道:“为、为什么没有灯?”

元仲辛语调轻松:“有啊,这不是吗。”他说着,把放在一旁胡萝卜形状的台灯拎起来,塞进王宽怀里,不靠灯光笔直的走向沙发把自己扔上了去,他见王宽还没进门,于是补充道,“电路坏了,我这两天懒得去找物业,你凑合一下吧。”

王宽抱着灯叹了口气,又要去摸身上的手机,元仲辛瞥见了,敏锐的察觉到他的下一个动作,直接道:“手电筒在你右手边的收纳盒里。”

对于现代人而言,电简直是和网络比肩最重要的东西了,甚至比网络还要重要一些,毕竟电都没了,哪来的wifi,但元仲辛看起来一点没被困扰到的样子,王宽忍不住问道:“冰箱怎么办?”

元仲辛用手指敲着胸口的抱枕玩,无所谓道,“反正也没东西。”王宽扭过头来,显然是对他有几分无语,于是他吧唧了下嘴,又接话,“你放心,成年人要把自己饿死真的不太不容易了。”

王宽找来工具箱,又搬了个凳子,竟是要亲手去确认电线问题,元仲辛终于肯从沙发里纡尊降贵的起身了,他抱着抱枕,从王宽手里接过手电筒替他照着,惊奇道:“王少爷,这你都会?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吗?”

王宽其实也没什么把握,他向来喜欢看书热爱研究,什么都懂一点点,这次出手纯粹是觉得如果今晚不提他弄了,不知道元仲辛什么时候才能想起这事来,他也没把元仲辛的玩笑放在心上,只专心致志的对着电路。十多分钟之后,只听“噔”的一声,应是连上了,他伸手按亮客厅里的灯,果不其然,整间昏暗的屋子都明亮了起来。

他热得一身都是汗,不由得松开衬衣顶端的扣子,然后扭头去看元仲辛——元仲辛也在看他,屋子突如其来亮起的光让他不由得眯起了眼睛,他的表情有点状况外,又好似是意料中。王宽从椅子上下来,和他面对面站着,微笑道:“我修好了。”

那一瞬间,他听见自己的心脏砰砰跳动着,仿佛他不光点亮了一间屋子,还点亮了别的东西,王宽意识到有些东西越来越明亮、也越来越引起他的注意。

和他一样,元仲辛也有点出神,他不得不背着手提醒了一句:“元仲辛。”

对方才慌张回了神,手忙脚乱的单手去接他手里的工具箱,另一只手揉了揉脸,道,“哦?看不出来啊王宽。”

 

元仲辛住的地方不大,但却很干净,这种干净建立在没有人气之上,倒也不是说没有人生活的痕迹,就只是,他的活动范围很窄,所有的东西堆在一起,有的地方挤满了,有些地方却还空落落的。

王宽问:“合租的房子?”

元仲辛在给他倒水,看了他一眼:“一个人住。”

他倒不是在吃醋或者多虑,只是他突然意识到,元仲辛好像只是在熟悉一个位置,他熟悉的位置越小,能获得的安全感越高,也就能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得更低,这好像意味着他不喜欢变化,也不愿意跨出去。

王宽坐在沙发上看他,突然问道:“元大哥呢?他为什么没跟你一起住。”他和元仲辛已经奔三了,而元伯鳍比他还要大上七八岁,也有可能已经娶妻生子了……但说实话,元大哥娶妻生子的样子,他还真的有点难以想象,王宽短促的笑了一下,看见元仲辛已经泡好了茶,往他的方向走了过来。

王宽看着他还鼓起来的裤子口袋,突然想起元仲辛今日去医院的目的,但他们已经在一起四五个小时了,他好像不觉得元仲辛有什么感冒的迹象,王宽视线往下滑了一滑,蹙起了眉:“你的膝盖怎么了?”

白日里元仲辛的走路姿势倒不是这样,这会儿不知道是不是累了,重心都放在另一条腿上,所以他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扑上了沙发,倒也不是不想配合王宽修理线路,王宽毕竟是做医生的,他敏锐的发现了些不妥,正要站起身来,元仲辛却将泡好的茶丢在他面前的茶几上,未等他靠近,又重新栽回沙发里。

他抱着抱枕望着天花板,王宽这个方向压根看不清他的表情:“没阻止的了我哥英勇就义呗。”

元伯鳍在警局工作,这个王宽是知道的,他们还在高中时,元伯鳍的办案能力已经在全市传开了,那段时间几乎每两月侦破一桩大案,个个都称他是警界之星,一时风光无两,王宽和他接触过几次,甚至还被他恐吓过,对他的身手和能力都很清楚。他更清楚的是,元仲辛完全是把元伯鳍当做他和世界的联系。

王宽好似找不到舌头,他怔怔的重新坐了下来,只道:“怎么、怎么会……”

而元仲辛更是用如此云淡风轻的语气说出来,他不信对元仲辛而言,元伯鳍的牺牲是一件多么平常的事情,他告诉自己不要对元仲辛的过去感兴趣,如果他心里有期待,那只要期待未来,但他还是忍不住一点一点的去回想推理。

元仲辛抱着抱枕,见他久久没有说话,干脆坐起身来扭头看他,奇怪的扬了扬眉毛:“怎么了?你和我哥感情这么深呢?”

王宽眼圈已经红了,他一只手撑在沙发上,另一只手放在膝盖上握成拳头,张了张嘴没有说话。元仲辛更觉好笑,“他是不是还去学校堵你来着?”

这倒是真的,他和元仲辛在一起之后,最疯的不是学校里那群迷恋他俩的女生,而是元伯鳍,王宽不止一次的被他堵在回家的路上,更有一次还动了手,当然,元伯鳍念他只是个高中生,多多少少还放了些水,但也够呛,王宽愣是两三天没上得了学。

于是元仲辛脸上的笑意更甚,“他一直都那样,任何人凑近我都能别他打回去,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没有朋友了吧。”

但他俩分开的理由,倒不是元伯鳍,高三那年,元仲辛没有完全读下去,元伯鳍被调离市区,他不能继续生活在元伯鳍的羽翼下,自然被元家那群老家伙盯上了,他被迫休了学,也换了地方。王宽这么多年难过的是,他们的恋情不是戛然而止和不告而别的,事实上,元仲辛仍给他寄过信、寄过明信片,随着时间越来越久,才终于停止了这种行为,好像是距离和时间冲淡了一切。

自从想起哥哥,元仲辛脸上的笑意一直没有淡下去,他见王宽没有参与话题的意思,于是自顾自道:“要不是元家没有这么多钱,我怀疑我哥都能掏出五百万让你离开我。”

王宽握在膝头上的手一紧,他根本无心听笑话,也不想听元仲辛这种拙劣的安抚和掩饰,他抬起头来,近乎央求的喊他名字:“元仲辛。”

元仲辛面上的笑僵了下来:“王宽,你说得对,等我主动开口不好吗?”

他问了个措手不及,元仲辛也丝毫没有心理准备,他向来喜欢逃避,本来只要跑开就能简单解决的事情,偏偏发展成现在的样子。元仲辛呼了口气,“行了吧,你坐也坐了,水也喝了,电都帮我修好了,也该走了吧?”

他话说到这份上,赶人的意思已经很明显的,但凡有点眼力劲儿的人都会离开了,于是王宽也站起身来,他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抱紧了抱枕,倒没出声,只是余光还在注意着王宽。王宽没往门口走,他去客厅的医疗箱翻翻找找——他先前坐在沙发上的时候就注意好一阵了,道:“你的医疗卡放在哪里了?我明日上班看一下。”

元仲辛挫败的躺回沙发上,有气无力道:“您自便吧。”

他刚刚仿佛在对牛弹琴,一堆屁话全打进棉花里了,他怎么就忘了王宽向来油盐不进,一向只按自己心里想法行事。

而王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忙什么,他好像只是需要走开一下,自己梳理梳理,等他从天台回来的时候,元仲辛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,这个夜格外漫长,他又累又倦仿佛连续完成了好几台手术,然而看看时间,现在还不到十一点。

他没有想过再和元仲辛重逢,他不是一个会去不切实际幻想的人,他更怕希望落空,一辈子都不能再和他相逢。然而既然再次相遇了,王宽一点不想放手。他回到沙发附近,低下头去和已经睡着的元仲辛额头抵着额头,元仲辛好像察觉到了什么,伸手要去抓他,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,按了回去。

他抵着元仲辛的额头,隔了好久才低声道:“晚安。”

 

05.

 

说来也巧,元仲辛这些年常去看的医生是陆观年。元仲辛的膝盖倒没什么大问题,也过去了多年,逢阴雨天气或久站不坐会隐隐作痛也是正常事情,但陆观年竟还认识元伯鳍,他同元伯鳍当时的上司是世交好友,警局大多人受伤病痛都是由他转手,甚至元伯鳍殉职那日,都是他带了人最先赶到现场。

元伯鳍被一根钢管穿过胸口,当场毙命,同去的一帮手下折了十分之七,歹徒倒是被当场制住,但他去的太晚了,早已无力回天。不知为何,他家那个不到十八岁的弟弟也在,陆观年确认他需要接受治疗,从后抱着他要把人拽离现场,少年却仍是扭着头一路回望,哪怕已过去多年,陆观年还记得那栋在雨中伫立的危楼。

王宽听完旧事,礼貌道谢之后推门回去自己的科室,韦原嬉皮笑脸的跟在后面——韦原本科毕业之后被他爹踹来这间医院学习,正巧被安排在陆观年手下,他已经听了一路八卦了,见王宽失魂落魄似的才追了出来,他搭住王宽肩膀,笑嘻嘻问:“怎么了,你怎么对这事这么关心?”

一如既往,王宽背着手在他的魔爪下微微一低头,就这么钻了出来,韦原目瞪口呆的盯着自己的掌心,惨叫道:“你不是吧王宽,我好心安慰你诶,摸都不让我摸一下?”这会儿是上午十点多钟,走廊热闹的要命,抱着文件从他俩身边路过的小花冷声提醒,“可能人王宽只是单纯讨厌你呢,他前两日还在跟病人勾肩搭背的。”

韦原往前迈了一大步,又重新勾上王宽肩膀,“想不到你王宽是这样的人,老实交代,那人是不是你老相好?”

王宽不知道是不是心虚,这次倒是没挣脱了,只是低下头去,一只手握成拳头放在唇边,很没气势的轻咳一声当做警告,韦原仍是勾着他,于是他只能道:“衙内,你知道我从不撒谎。”

韦原平日没这么精明,在嗅到八卦的时候跑得比谁都快,他“卧槽”了一声,发现新大陆似的:“还真是你老相好?”话虽糙了一点,但究其本源,应该也是吧……王宽没有纠正,把他的手掰掉,回了自己的科室。

只要韦原知道一件事,用不了两天时间,整个医院都知道的差不多了,就连医院BBS都被“清冷如王医生,竟也有这样的初恋情人”之类的帖子刷了屏。元仲辛过两日前来复诊,丝毫不知自己已经成了大人物,只是看自己从一进门就备受瞩目才觉得古怪,他嘀咕着环视一周,从人群里抓来了唯一见过一次面的赵简。

他朝赵简挑挑眉毛:“姑娘,有兴趣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吗?”

赵简一只手抄在口袋里,虽然被他拉了个猝不及防,却一点没慌乱,只笑着问他:“元仲辛?”

“诶。”元仲辛打小看到漂亮姑娘就油嘴滑舌的毛病一时之间是改不了了,他点头,爽快道,“是这个名字。”

赵简憋着笑,腰越弯越靠下,眼看是憋不住了,这才大笑着往后退了一步:“元仲辛,我和王宽从小许下了婚约,四五岁之前都是一起光屁股长大的,我一直把他当做哥哥,那按道理呢,也得喊你一句嫂嫂。”

元仲辛越听面色越黑,再一看四周,这才察觉到了问题出在哪里,他大步走向王宽的房间,也没管那人在干吗,一把推开门:“王宽!”

王宽带着眼镜在看电脑,见他进来才把眼镜摘下,也没开口,估计是琢磨他哪来的这么大脾气,笑嘻嘻的赵简从元仲辛背后探出头去的时候他才终于懂了,叹了口气:“赵简,别胡闹了。”

“我知道我知道。”赵简做了个OK的手势,顺手带上门,“让你俩独处嘛,电视里见过。”

门关上那一瞬间,元仲辛脾气其实也散的差不多了,他大摇大摆的在熟悉的沙发上坐下,翘着二郎腿问他:“你跟他们说了什么?”

王宽对了一上午的电脑,这会儿眼花缭乱,他疲惫的把眼镜放在一边,闭着眼睛按了按太阳穴,这才道:“同事问我,你是不是我的……”王宽睁开眼来,怎么也没能把那个“老相好”说出口来,只能换了歌词,“从前的恋人,你知道我不会说谎。”

“不会说谎……”元仲辛抬头看他,“但你也没解释,为什么?”

是旧恋人,但没有要复合的意思——如果是他被问,大概会这么说,王宽从离开办公桌朝他的方向走过来,在他对面的茶几上坐下,“元仲辛,你知道为什么。”

艹……当然知道。以他对王宽的了解,余情了没了这事一看就能看出来,也亏得他嘴贱,非得要问,元仲辛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,他啧了一声,硬着头皮道,“我觉得你最好别误会,咱俩遇见,纯属是个意外,要是你不叫拖车,压根什么事都不会有。”

他话说的吊儿郎当,王宽却没有生气,他往前倾了倾身子,一双黝黑的眼眸几乎要把他望透,元仲辛不得不瑟缩了一下,听他道,“你觉得我误会了什么?”

王宽压低了声音,几乎是到有点嘶哑的程度了,他们是平视的,但王宽的声音和眼神总让他备受压迫似的,元仲辛迫不得已和他对视,总觉得对方蹙着眉红着眼,好像受到了天大的委屈,他几乎已经要心软了,但元仲辛放在膝头的手慢慢握成了拳头,不由得打了个寒颤,决定先跑路再说:“那我哪知道啊!我开工了,不说了,有空再聊。”

他几乎是跳着离开沙发的,要去握门把的时候,才听见身后的王宽哑着嗓子喊他的名字:“元仲辛。”

元仲辛开门的动作一怔,他闭了闭眼咬牙道:“王宽,我好不容易才找到平衡,我不想打破它,你明白吗?”

他没等王宽回复,拉开门走了出去,谁知赵简还等在门口,表情十分尴尬,怕是想偷听被元仲辛带了个正着,女孩放在门上的手收了回来,装作没事发生似的摸了摸头发,假模假样的咳嗽一声,等元仲辛关上门才道:“那个,我那个……”

元仲辛摆了摆手,意思是无所谓,不介意。

赵简却追了上来:“我说元仲辛,我看你这表情,不会是怂了吧?别怂啊,王宽这铁疙瘩好不容易才开了花。”她见元仲辛转过头来,面上没什么表情,还以为是“铁疙瘩”三个字惹得他不开心了,于是赶紧转移话题,“院里还打赌,说王宽是不是有个死去的前女友,你这没死啊,活得好好的,那犹豫什么啊,人生苦短,看对眼就干!”

元仲辛本以为她是个高冷傲娇型的女孩,谁知也能这么语出惊人,他好笑的瞥了她一眼,“赵医生,咱俩也没这么熟吧?”

赵简一只手环着胸口,另一只手玩弄着发梢,装作没听见没看见的扭头走了。

 

06.

 

元伯鳍是三月份走的,他悄悄地去参加了葬礼,被元家那群老家伙发现了,抓起来打了一顿又丢在了城南,元家那群人咬死了是他害死了他哥,他想了一会儿,发现也没有什么理由能逃脱这个罪名——他又聪明又机灵,早早发现了那次行动有点问题,想方设法去和元伯鳍沟通、去暗地破坏,然而就是没能避开那个结局。
他一点也不觉得委屈,就是觉得可惜……好可惜,要是他能再聪明一点,再强大一点,像他年年生日许愿的那样,可能就能找到更好的解决方法。

他那时候其实已经辍学将近三年了——元伯鳍最初被调离市区的时候,元家那群人很快对他下了手,元仲辛也觉得有点好笑,他从没觉得自己有那么大的威胁,他对那群害死自己母亲、又对自己没什么好脸色的“家人”还没什么恨意,那群人倒是提心吊胆想法设法的要害他,提前忧虑他是不是养不大的白眼狼,那边元伯鳍刚走,他们就想办法给他办了退学手续,不管三七二十一,先与世隔绝几个月再说,待元伯鳍回来,一切都已经太晚了。

但元仲辛也不觉得有什么,一个学历而已,不要就不要了,反正他聪明机灵,总是饿不死的,虽然被元家桎梏着,但仍照样可以和王宽书信来往——当然,这些事情他没对王宽讲过。

他俩交换书信次数不多,好像又退回了原来的位置,次次信里都是寻常语气,元仲辛纯粹是在侃大山,天南海北的什么都聊,王宽却照旧认认真真的同他交代自己的一切细节,去了哪里旅游、大学的专业怎么样、认识了什么人……甚至对于他一看就是在胡说八道的问题都耐着性子一一解答。

那年三月,元仲辛也超常收到了他的明信片,王宽同家人一起去了外国旅行,他一向和父亲不太对付,看样旅行还是能舒缓关系,随信寄来的照片上,少年竟破天荒的勾起了点笑意,他长大了些,眉眼开阔了,却仍是那副挺直腰板一手背后的样子。

信是老贼收来的——元仲辛被他从城南捡回来,尽职尽责的照顾了一阵子。他把信丢在桌面上,又给元仲辛做好了菜,这才坐在桌子旁晃着腿:“你还和这小子联系呢?”

元仲辛扒着饭,没听懂似的抬头看他:“昂?”

老贼“啧”了一声,替他把明信片抽出来按在他面前,“人什么样你什么样啊。”

老贼倒没有别的意思,只是他混迹街头,一向利益为先,对任何事都看得开也看得淡,说话更是不留情面一针见血,元仲辛把明信片倒扣过来,沉默的继续吃饭。

他没有回王宽的信。

第二封信寄过来的时候,王宽明显已经有些慌张了,但他仍是那副君子模样,就连担心元仲辛都担心的极其温柔,元仲辛只看了一次,就把信收回了抽屉里,他忙着找工作,忙着跟老贼跑这跑那,根本没有回信的时间——他是这么想的。

第三封、第四封,到了第五年,王宽终于没了动静。

有件事情他想错了,原来有些事情不是那么不重要的,他虽然聪明机灵,但和王宽的差距永远都在那里——他在陆观年那里听到了王宽的消息,知道王宽毕了业入了医院,实习之后如愿以偿的进入自己喜欢的科室,而元仲辛只凭借一点小聪明,任何地方都没有留长。

第八年的时候,老贼也走了,他活了一大把年纪,把自己这个葬礼叫做喜葬,虽然是因为疾病,但仍是笑着走的,还开玩笑让兄弟们在他葬礼上放首普通disco。只有面对元仲辛的时候,他才破天荒的叹了口气,他说,“元仲辛啊,有句话我是不是说错了?”

元仲辛红着眼眶,骂他:“你他妈一天说的话赶正常人一个月的了,谁知道你说过什么。”

老贼留了一帮兄弟给他,也算留了不少人脉,但元仲辛一点没要,全让他们自己过自己的去了,他虽然没那么幸福,但也活得挺满足。

如果不再遇见王宽,他可以活得像一根直线——没什么起伏,但也不会让人害怕。

 

07.

 

王宽有个过世的女友这个传闻毫无意外是韦原传出来的,那也不过是两年前,医院搞了个圣诞party,刚刚结束完手术的王医生姗姗来迟,在候场区坐了好一会儿,无论多少年轻貌美的医生护士前来邀约也不为所动。

说起来,王宽一直都是本院钻石王老五排行榜第一(再往前一年,其实是韦原,但自从他从陆观年那里认识了个小警察之后,排名一路下滑,虽然他再三强调二者不过兄弟关系),但恋爱史这方面却一直都是光溜溜的,韦原身为他好兄弟,自然觉得自己肩负起了这场重任,那个晚上从头到尾一直在盯着王宽看。

零点还剩不到两分,王医生披上风衣,踏着风雪去了阳台,韦原跟在身后,听见他冲着月亮说了一句圣诞快乐。

讨论八卦的时候韦原说的煞有其事的:“那肯定没在一起啊,在一起不就打电话了吗?也肯定没活着了啊,不然谁对着月亮说话啊,说不定人王宽,就是为了初恋女友当医生的呢。”

赵简第一个提出反对意见:“我俩一起光屁股长大的,我怎么没见过他还有个初恋女友?”

韦原对她的意见嗤之以鼻:“你俩那才几年啊,小学的王宽你见过吗?初中的呢?高中呢?”一连三问下去,确实给赵简问的失去了自信,于是韦原又继续一锤定音,“就凭我多年吃瓜的经验,就是这样没错,听我的,别想了。”

所以王宽的老相好不光还活着……就连性别也没猜对确实让韦原大吃一惊,他旁敲侧击的去问,就想听一手八卦。王宽其实完全可以不回答,但这些事情憋在心里久了,他好像确实也需要说出来,韦原倒是乖顺的充当了个倾听角色,直到最后才震惊的长大了嘴,“你寄了三年的信啊?”

“五年。”王宽耐心纠正他,前两年的时候,元仲辛和他是一来一往的,从第三年开始,变成了他单方面寄信,如今算算,也应该是他大哥走的时候。

韦原夸张地叹了口气,“恋爱真的让人失了智,我说王宽,你会不会太夸张了啊?”

夸张吗?一点也不……可能有些人不理解,但王宽一向很有自己的想法,他认定的、他想要的,才会一直攥着不放,“衙内,你不懂,有些人只要活着已经很不容易了。我不难过,也不怪他。”

或许曾经有那么一点点,他强迫自己不要回想元仲辛,更不要期待以后,但有时还是会想他为什么没有再回信,他们就真的这么错过了吗。

但那都是过去,王宽一向活在未来。

韦原拍拍他的肩膀,一副为他的深情所打动的样子,就差没有擦擦眼泪了:“好说,抱在兄弟身上!”

 

08.

 

说起厚脸皮,韦原自称全省第二,大概也没人会说自己第一。他借着和陆观年的师生关系,很快和元仲辛打成一片,也不知元仲辛怎么想的,倒是挺吃韦原这一套——虽然赵简怀疑他纯粹是给自己找了个玩具,但总之,用了没一个星期的时间,元仲辛和韦原的熟悉程度简直都快赶上和王宽了。

元仲辛懒散惯了,吊儿郎当的,和谁都能说上两句话,嘴也甜,很快哄得医院上下的女性同胞(特别是四十岁以上的)都变了心,几次医院聚会都点名要韦原带他过来,韦原在这方面动过些心思,但也确实不凑巧,每次不是王宽未到就是元仲辛有事先走,一个月三次聚会,能让他俩错过三次。

王宽在有些失落的同时也松了口气——谁知道韦原能干出什么事来。

直到十二月份,韦原才终于成功凑了个局,他给元仲辛打电话:“真的,王宽真喝醉了,我骗你干嘛,祖宗,我可拉不动他,没你不行啊,我也喝多了,你听听,我都醉了!我都不知道我爹姓什么了!你不来我可把王宽丢路边了啊。”

元仲辛知道他在耍花样,但也耐不住韦原死缠烂打,还是硬着头皮去了。这次是个小型聚会,云霓和小花以及赵简没错开排班,只有韦原、裴景和王宽在,除此之外,还有警局的薛映,元仲辛和薛映倒是见过几次,薛映跟在梁竹手下,梁竹又是他哥生前的搭档。

已经十二月了,元仲辛出门的时候刮着大风,想来是有要下雪的意思,他裹着棉袄从出租车上下来,已经冻得有点头昏脑涨,就连膝盖的旧伤都隐隐作痛,他僵直着走了两步,目视前方不去看周围人投来的目光,他拉开饭店的大门,精准的找到包间把自己丢到椅子上去,两只手还插在口袋里,直接看向韦原:“说吧,耍的什么花样?”

韦原嘿嘿一笑,亲自替他把酒满上,“我能有什么花样啊。”他抬起头,见元仲辛跟个花猫似的,右边脸颊上还有两道棕色的印痕,连忙用手指暗示了下,元仲辛满不在乎的用手背擦擦,“修车呢,蹭上了。”

王宽适时递来一张湿巾,元仲辛收下了,攥在手里差点攥出水来。

韦原有意要卖个面子,在他大腿上拍了一巴掌,“嗐,修车多浪费你这才华啊,这么着,我跟我爹说声,你进我爹公司,要我说,就你这聪明才智,不用两年就能爬到项目经理的位置。”

他和元仲辛认识几个月,深知元仲辛是个有便宜就占的真小人,谁知元仲辛仍是恹恹的窝在椅子上,两只手甚至都没离开过兜,“谢谢衙内抬爱,但我怕你爹对我有所误会。”

韦原还欲再劝,“就你那小破车厂,对你多不公平啊。”

那边的裴景和薛映都在沉默的吃着菜,云霓和赵简不在,今晚就剩了韦原一个人说单口相声,那两人是不敢讲,王宽是不开口,元仲辛勾勾唇角,笑了:“世事本就不公,你又待如何?”

他向来都是悲观主义者,也习惯了当个悲观主义者,如今适应了处境,也没什么觉得可惜的。

他在温暖的屋子里缓了好一会儿,终于找回了手指,元仲辛伸了个懒腰,拿起筷子,“行了,吃饭吧,看着我能吃饱?”

韦原还要张嘴,于是王宽咳嗽了一声示意他不要再说,元仲辛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,扭过头道,“你这是喝醉了的样子?”王宽浑身一僵,他没有开口,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,接着咳嗽到耳朵都红了。

屋子里气氛僵硬,裴景试图活跃气氛,和韦原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笑话,直到半个小时之后赵简带着云霓、小花和其他几个同事姗姗来迟,气氛才终于好了一点。

元仲辛聪明的跟个猴精似的,更不用说韦原的暗示简直很清新不做作,就差没把“你俩复合吧”之类的话顶到脑门上了,幽怨的眼神简直堪比父母离异的小朋友。元仲辛饭吃到一半,简直有点想笑,“王宽,你是不是太想帮助我了?”

王宽喝酒上脸,以往医院的人怎么劝都不喝,今晚喝了个大红脸,却还没有到醉的程度,他放下筷子,低声道,“元仲辛,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。”

元仲辛道:“我不知道。”

他哥说他从小就是一副刺猬性格,看人都是从0分看起,一向以最坏的打算看待一切,有时候哪怕心里不是这么想的,嘴上也要这么说,“你这跟救风尘心态有什么区别?咱俩以前走路上,遇见个乞丐你得给个几十块钱,每次捐助偏远山区你都得当捐钱最多的那个,前年小景被陆观年利用,你第一个冲过去发脾气,我知道你心肠好,但你有时是不是也得看值不值得?”

酒桌气氛正热闹,元仲辛这一长串甩下来的时候,离得远的人都没听见,倒是坐王宽旁边的裴景停住了进食的动作,震惊的睁大了鹿眼:“我不是,我没有,我和王大哥不是那种关系……”

元仲辛摆摆手,有点哭笑不得:“我没有说你们是那种关系的意思。”

王宽重点抓的更偏:“你怎么知道我带着小景去找陆观年讨了说法?”

“当然陆观年说的啊。”元仲辛谎撒得理直气壮,其实也不完全是这样,前年他去陆观年那里复诊的时候,其实就已经知道王宽在那家医院工作了,他在楼下优秀医生名单那里盯着王宽的照片看了很久,才带上口罩缓缓上楼,正巧遇见抓着女孩手臂往陆观年办公室里冲的王宽,直到他们又怒气冲冲的出了门消失在走廊尽头,他才硬着头皮走进陆观年的办公室——顺道对刚刚的事情表示了好奇。

他没有误会的意思,只是他又一次感受到,他们其实早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。

王宽问:“元仲辛?你为什么会觉得你不值得?”

 

屋子里乱糟糟的,之后的对话其实他俩都没听得太清楚,一直到九点多钟,聚会终于算结束,王宽却是彻彻底底的喝多了,云霓和小花早就溜了,赵简要送小景回去,韦原跑得比谁都快,还顺手捞走好几个没有眼力劲儿的同事,最后只剩下了他和王宽两个人。

元仲辛早就料到这个结局,他拎着王宽的毛衣领子把人拽起来,无精打采道:“走吧,送你回去。”

其实王宽还没喝到断片的程度,他其实酒量很不错,只是深藏不露,他反手握住元仲辛的手腕,“我送你回去。”

元仲辛:“?大哥你这样了送我干嘛,把我送回去我再送你回来?”

谁知喝到上头的王宽极为固执,他半靠在元仲辛身上,蹙着眉道:“风一吹就醒了。”

元仲辛是真的不想再吹风了,王宽扭头看他,那张一向无太多表情、最多总显得莫名宠溺的面容上破天荒的带了些哀求的神色,他红着眼眶、鼻尖和面颊也是红的,眼睛攒了不少星光似的,马上就要化成星雨滴落下来了。

元仲辛确实心软,架着他往自己家的方向走。

外面风大,还有点下雪了,元仲辛被吹得眼睛都睁不开,一出门就打了个喷嚏,他揉揉鼻子,膝盖还隐隐作痛,难免有点抱怨,“你闷头喝酒干嘛啊?有本事就别让人扶着啊。”

王宽低着头,哑声道:“我不说谎。”好家伙,感情是为了响应韦原电话里那句话呢,元仲辛简直要被气笑了,“那是他撒谎,又不是,你还得为他的话负责啊?”

王宽倒是一如既往的实诚,他说了风一吹就醒了,走了两步还真的越来越清醒,他松开攀在元仲辛身上的手,看他走得深一脚浅一脚的,皱眉问道:“膝盖疼?”

元仲辛乐得轻松,两只手抄在口袋里,踢了踢腿:“还成,还能走。”

王宽却伸手拦了出租,也不等元仲辛再说,径直报了他家的地址,元仲辛送人任务被反了过来,也懒得在开口,只是恹恹的把头抵在前面副驾驶的椅背上。

他俩安静了几分钟,是王宽先开的口:“我好想你。”

他这句话来得猝不及防,元仲辛缩了缩脖子,吓了一跳:“什么?”

王宽扭头看他,嘴唇抿得发白,表情却很认真:“元仲辛,我前些天做了个梦,梦见我们高中时候。”他唯一一次和元仲辛一起逃课,少年在草地上踢足球,热得满头是汗,他靠着球门看书,一点不担心元仲辛会踢到他,不知道读到哪一句的时候,被晒得眯起眼睛的卷发少年朝他跑过来,那双桃花眼里都是笑意,问他,“王宽,你怎么不一起啊?”

他醒过来之后,才发现他确实很想元仲辛。真的很想。

元仲辛也看着他,看表情是在想个应对方法,直到两秒钟后,元仲辛才终于想起自己的声音似的,“你在说什么?醒来发现甚是爱你?”他完全是当做笑话的语气去讲,但声音都在发抖,显然自己都无法说服自己这是个打趣。

王宽没有笑,也没有生气,他只是直勾勾的看着元仲辛,看到元仲辛浑身发热,不知为何突然有点鼻酸。

王宽问:“你要是不想我,就不会再来这家医院,你要是不想我,就不会前来赴约。元仲辛,你问问你自己,心是骗不了人的,别撒谎,对我撒谎不要紧,不要骗你自己。”

他没想着要逼元仲辛回答,所以元仲辛红了眼眶那一瞬间他就心软了,王宽越说声音越小,最后几个字几乎被吞了回去,车行的很快,没用几分钟就到了地方,元仲辛连付钱的意思都没有,径直开了门跳下了车——赵简和他认识时间不长,但有个见解倒是挺对的,他有时候出人意料的怂,只想着要逃。

王宽付了钱,慢悠悠的从车上下来。开始下雪了,幸好他看了天气预报,提前带了伞,他撑着伞站在楼下,元仲辛却什么都没拿,几乎是有点狼狈的上了楼,王宽没有立刻就走,他一只手执着伞,另一只手塞进口袋里,抬头望着元仲辛所住楼层的方向——他在等他开灯。

谁知一等五六分钟,那灯还是没有亮起来,久到他怀疑元仲辛家里的电路是不是又断了,正当他打算收伞上去一趟的时候,却见元仲辛又下了楼。

 

元仲辛仍然没有打伞,他冻得整个人都有点抖,两只手抄在口袋里,微微缩着脖子,面色被冻得发白,眼眶和鼻尖却是红的,他第一遍没找到声音,于是清了清嗓子,才道:“你还没走?”

王宽撑着伞往他的方向走了两步:“你不是看到了,才下来的吗?”

元仲辛冲下来的这一秒,他轻而易举的就想明白了屋子里为什么迟迟没有亮灯,元仲辛大概也是站在窗口,望着他撑伞的方向,元仲辛苦笑:“你能不能别老是一副自以为很了解我的样子?”

王宽把伞打在他的头上,微微歪了歪头:“自以为?”

元仲辛没搭话。

王宽道:“元仲辛,我知道你过得不容易,也害怕改变。有些人可能前半生不顺利些,也有人后半生更倒霉,但人总不会一路顺风顺水,或一直过得不顺。”

二十七八年来,他也不总是快乐的,他和父亲不对盘、继母总给他脸色看,一直没有找回元仲辛,圣诞节只能一个人对着月亮说快乐,所以他虽然不能完全清楚元仲辛的不快乐,但他体恤他所有的负面情绪,也全盘接受。

元仲辛抬头看他,看了有很久,然后他伸出一只手来,轻轻搭在王宽的肩膀上,不知道在想什么,竟是慢慢笑了,他拍了拍王宽的脖颈,这个动作简直太像兄弟之间的动作了,元仲辛的手指冰凉,拍在脖颈上很像是鼓励。王宽和他对视,下一秒,元仲辛缩了缩两人之间的距离,放在他脖颈上的手收紧搭在另一边肩膀上,把冰冷的面容贴在他的肩窝里,闷声道:“其实我……也蛮想你的。”

那是个拥抱。

王宽后知后觉的想到。

他一只手拿着伞,另一只手也环住元仲辛,把人紧紧地抱在怀里。

王宽吻了吻元仲辛还滴着水的卷发,低声道:

“你若从风雪里来,我撑伞等你。”

 

-END-


韦原:?哪里来的情话大全,我得记一下。



看在我废话了这么多字的份上,可以求个评论吗(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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SurrenderDorothy

都是假的,我编的。


以蒲为前提勉强算个全员粉。

信息很久看一次,@很有可能看不到,建议有事私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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